在酪梨壽司姊姊的部落格上,看了日本新年記事後,突然莫名地感嘆了起來。
    近幾年,每到農曆新年,就會聽到此起彼落的抱怨聲,說現在過年愈來愈沒有年味,有人歸咎於天氣--熱得像夏天,哪裡像過年? 有人推託於壓力--平常工作累得半死,難得的假日休息都來不及,誰還管他過不過年? 當然,也有人認為政治主導一切--徹底去中國化,就是連農曆年都省了。舊東西的消逝絕對是時代洪流裡不可避免的遺憾,然而,眼睜睜地看著一件曾經美麗的事物在眼前凋零,總會想努力挽回點什麼,就算什麼都改變不了,也想要好好刻下它飄落的身影。
    記得小時候過年的規矩很多,從放寒假起,媽媽就會開始督促小孩們的打掃進度,房間的窗戶、櫃子、書桌都得要裡裡外外仔細地清理過,大掃除的前置作業得一直進行到小年夜,除夕當天還得做最後的整理,務必確保屋內沒有一點多餘的灰塵。傳統民間信仰裡,除夕是個大日子,自然也有拜不完的神,要謝謝地基主一年來的照顧、要恭送灶神回天庭述職、還要多準備點食物和祖先們分享過年的喜悅,忙了一天後,傍晚要開始準備年夜飯,除了基本的火鍋外,媽媽還會變出一些平日少見的高級料理(所謂“高級”貴的、費功夫的都算在內),包括烏魚子、腰果蝦仁、煎香腸等,都是我家年夜飯常見的菜式,祈求長壽健康的長年菜自然也是不可少。晚餐後就是孩子們期待的紅包時間,把紅包妥當地收入抽屜後,就是聊天、喝茶、嗑瓜子配上年復一年了無新意的過年特別節目,嘰嘰喳喳地也就等到了午夜十二點街頭巷尾此起彼落的鞭炮聲。不過,那時我一直有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小麻煩,就是不知道除夕夜洗澡換下的衣服該不該當天洗? 因為外婆總是說“不能骯髒過年,也不能濕過年”(<--請自行翻成台語),而這髒衣服不洗就得髒過年,洗了又是濕過年(小時候家裡沒有烘衣機啊~),這樣的兩難簡直要媲美哈姆雷特的煩惱了。
    到了大年初一,一大早就得幫忙在佛堂供桌上擺放媽媽剛炸好的甜年糕、糖果、海梨、發糕等,早餐一定是年夜飯的剩菜加工大鍋菜配年糕,這樣的組合會一直持續到其中一方被消滅為止。飯後就能換上已經在夢裡試穿很多次的新衣服到爺爺奶奶家去拜年(換紅包),偶爾家裡也會有爸爸的朋友或是媽媽的學生等人來走動,來拜年的人通常會留下伴手禮,客人走了之後開禮物是開心的事,要是看來很美味的餅乾糖果被媽媽做出轉送的判決,就會讓我down到谷底。年初二要當主人迎接姑姑們回娘家,也要跟著媽媽回外婆家當客人,不管哪一攤都是二、三十人的大陣仗,不停地傻笑、寒喧一整天,累人的程度不輸大掃除。
    到我高中以後,姊姊們相繼結婚,少了人手,大掃除起來就沒那麼起勁,作業時間逐漸從半個月縮短到四、五天,到了近幾年,幾乎都是兩天就搞定,我雖然樂得輕鬆,卻也難免在新年看著沈舊的灰塵嘆氣。飯桌上少了姊姊們的嘰嘰喳喳多了點寂寞的氣息,加上媽媽對養生主義的奉行也有愈來愈嚴格的趨勢,往年的節慶料理相繼被淘汰,年夜飯就逐漸變成了火鍋吃到飽,是不是年夜飯好像已經不重要。爺爺奶奶去世後,初一早上的行程改到兩老的墳上,時間算得巧就有能夠和叔叔們碰上面,交換幾聲恭喜,去得晚了就只能見到留下的花及刻在石上的照片。爸媽退休後,往來的人少了,會在春節中來走動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數,拜年只剩下撥通電話的價值。春節假期中令人期待的,就只剩初二在外婆家的聚會,阿姨們、表哥表姊的另一半及孩子們,四代同堂的人數愈來愈多,有時体諒外婆年紀一大把還要張羅這麼多人的吃喝,改到外面的餐廳聚,然而,沒有了把大夥人圈在一起的小客廳,距離似乎也被放大了。
    過年的感覺是什麼? 是大掃除時搓洗抹布的觸感,除夕夜媽媽在廚房裡的背影,一群人坐在電視前爭相說話的吵雜,大年初一新衣服的吊牌拂過後頸的刺癢,以及老人家發紅包時慈愛的笑容;是這些瑣碎的累積讓過年變得特別,而這些小事,往往為了要省事、為了不得已的工作或者為了每個人不停前進的人生,而悄悄地發生了變化,看著壽司的日本婆婆費心地在傳統的漆盒裡盛裝的各式年菜,過年才用的白底金線筷套,小時候那個被慎重對待的春節彷彿又回來了。
【河豚吐泡泡】
    也許是因為我有個要求規矩的媽媽,從小過得是按表操課的日子,因而在取得生活的自主權後,開始過起了絕對隨興的生活,不想讓無謂的堅持限制了生活,但是,隨著年紀漸長,開始覺得生活值得被更認真的對待,有時候,一些不畏麻煩的堅持可以讓生活變得更有美感和韻味,但是,到底什麼是值得守護的美好什麼只是多餘的束縛,老實說,我還沒有分辨的能力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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